2019年八月，由贾玉川导演拍摄的纪录片《二毛》入围了第32届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而父亲却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就在李二毛8岁的时候，李二毛的父亲被抓获以拐卖妇女儿童罪被实施枪决。直到有一天，李二毛主动联系了贾玉川。当贾玉川赶到之后，李二毛身上的转变让他大吃一惊。原来，李二毛跑到海南去做了隆胸手术以及摘除喉结的手术。李二毛蓄起了长发，身边跟着一个身高将近180的大高个男人。
文 | 墓史迷踪
编辑 | 墓史迷踪
王尔德曾经说过：“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2017年，临死之前的李二毛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取出自己的假胸，变成一个正常人。这样他就可以挺胸抬头，堂堂正正的活着。
就在几天前，纪录片导演贾玉川接到了李二毛的电话，等赶到派出所以后的贾玉川见到了在派出所外痛哭流涕的李二毛。
他已经足够小心，每天穿着厚厚的束胸，包裹自己的假胸，剪掉了多年的长发，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是个男人的样子。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李二毛每天安安分分地在流水线上工作，还自己租了个房子在外面住。
可是这一天他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他被几个工友围着暴打了一顿。李二毛说：当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有人拦住了他们。
到底是什么秘密，成为李二毛临死之前的执念。李二毛说：别人只过了一种人生，而他却过了两种。男人？女人？人妖？跨性别者？变性人？对李二毛来说，究竟哪一种人生才是他想要的？
一个纪录片导演，跟随李二毛十七年的人生，人生起起落落。
曾经的李二毛也曾无限地接触到平淡又幸福的生活，可是最终这些幸福就像是泡沫，一触就碎。他想做回一个普通人，可是世界却容不下他这样的异类。
01“爱与恨，让李二毛痛不欲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大晚上的深圳街头，“不男不女”的李二毛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肩膀上背着一个黄色的翅膀。他展开双臂，不停地奔跑。旁边是他的跟拍导演贾玉川。
这已经不知道是贾玉川在李二毛这十几年的人生中，第几次看到李二毛再次深陷人生的困境。李二毛的人生在不停地起落之间，终于还是起，落，落，落，落……
可是他放弃了吗？没有。
2019年八月，由贾玉川导演拍摄的纪录片《二毛》入围了第32届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
在这个灯火辉煌，满场掌声的辉煌时刻，而纪录片的主人公的人生却早已落幕。
李二毛死了。临死之前，他回到了四川老家，完成了生命最后的第一个遗愿。可是当他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虽然火化时间是2019年3月14日，但是人可能早在三天前就断了气。
从此，李二毛的人生被按下了暂停键，可是好在总有人记得他曾经来过。
1978年，李二毛出生在四川达州一个叫做渠县的小乡村里。
自小李二毛的家境就十分贫困，母亲是残疾人。而父亲却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村里人说，李二毛的父亲一直以来胆子都大得很，被他拐卖的儿童更是来自各个地方。
更过分的是，就连李二毛的弟弟也被李二毛的父亲亲手卖给了别人。如此严重的犯罪行为，最后当然要受到法律的惩罚。就在李二毛8岁的时候，李二毛的父亲被抓获以拐卖妇女儿童罪被实施枪决。
父亲死后，这个家也算是七零八碎。母亲改嫁，李二毛过上了半个“孤儿”的生活。为了生存下去，李二毛只好跟着表哥跑到重庆靠着捡垃圾为生。
那时候的他，才不过15岁的年纪。至于上学，据李二毛自己说，他只上到了四年级，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就这样，靠着捡破烂的日子过了三年。李二毛开始找寻别的出路。那时候的深圳正处在改革开放的高速发展时期。不少年轻人想要抓住时代的洪流，来到这里大赚一笔。
改革开放初期深圳车站东广场
李二毛本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深圳，可是梦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总是另外一回事。李二毛因为没有学历，再加上年龄小，没有工作经验，根本没有工作单位愿意聘用他。
最后，他只能来到了电子厂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员。只可惜，生活依旧那么的枯燥无味，还没有钱。
很快，李二毛在一次无意当中，碰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帮了他，也害了他的东西。
02舞台，灯光，观众，浓妆艳抹，彩色华服。
贾玉川跟随着李二毛来到灯火酒绿的酒吧。李二毛工作的地方早已从枯燥无味的流水线变成了这里。而贾玉川与李二毛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样的地方。
那时候，李二毛正在参加一个比赛，一个男扮女装的比赛。在那个信息还没有今天发达的时代，很多人还不了解什么是跨性别者。可是他们早已经形成一个特定的群体，有着各自的社交圈和生活轨迹。
在流水线上工作的时候，一次工友叫上他，李二毛和他们去看了一场“人妖”的表演。
在舞台上，那些“人妖”穿着性感的服饰，舞动着妖娆的身姿，台下的观众十分热情，第一次见到这些的李二毛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他开始接触这样的圈子，并且十分巧合的是，他俊秀的五官和外貌，去扮演女装，竟然意外的合适。
很快，李二毛认识了后来的夜场经纪人青青，开始在舞台上进行反串表演。那时候只要在舞台上扭动几下，和台下热情的观众互动，钱很快就到手了。
观众给他小费以及夜场给他结算的工资，一晚上就有好几百块钱。多跑几个场子，不出几个晚上，拿到的钱就超过流水线上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
钱，和观众的欢呼，让李二毛沉溺其中。
在与贾玉川导演初次相见的那个比赛上，李二毛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第一名是一个叫做玛丽的跨性别者。那时候，玛丽是夜场上耀眼的“变装皇后”。
当李二毛开始从事这个工作之后，玛丽也成了二毛的师傅，将自己表演的本领都教给了二毛。后来二毛经过训练，舞台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不过很快，玛丽就同二毛告别了。玛丽交到了与自己真心相爱的男朋友，他要前往海南去做全身的变性手术，他要完完全全地从一个男人变成女人。在玛丽临走之前，他将自己的“衣钵”全部都留给了二毛，包括演出的服饰等等。
玛丽走后，李二毛的反串表演还在继续。很快，他还组建了自己的一支艳舞团，由他们共同在舞台上为观众表演。
据贾玉川的回忆，那时候他们慢慢开始变得十分受欢迎，一次一个公司举办的小型聚会上，老板还专门派了车来接他们过去表演。他们在舞台上尽情地舞动着身躯，贾玉川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魔幻的世界。
可是很快，李二毛事业的巅峰因为一次意外戛然而止。
03在那些同艳舞团一起表演的日子里，李二毛收获了可观的收入。
可是有一次，艳舞团的成员无意间发现李二毛存折上已经有了高达50万的存款。他们起了歹心，准备绑架李二毛私吞这些钱，可是后来才发现全都搞错了。
其实那张存折上显示的李二毛的存款只有5000块钱。经历过这一次的打击，艳舞团彻底解散，而李二毛也突然消失地毫无踪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贾玉川都没有收到李二毛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李二毛主动联系了贾玉川。当贾玉川赶到之后，李二毛身上的转变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李二毛跑到海南去做了隆胸手术以及摘除喉结的手术。而他本人的外观相较之前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李二毛蓄起了长发，身边跟着一个身高将近180的大高个男人。他们两个牵着手朝着贾玉川走过来，当贾玉川问到他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李二毛回答说：“夫妻”。
那时候，贾玉川分明看到了李二毛脸上的羞涩，当贾玉川提议说要给他们两个拍一张照片的时候，李二毛真的像是一个小女人一样背过身去。
这一年是2005年。在夜场中，李二毛告诉了贾玉川他在海南的经历，说他是如何在佛山的夜场风光无限，赚大把的钞票。
回到深圳的李二毛，同男朋友小江过起了幸福甜蜜的生活，他继续开始在夜场的表演。这一次他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赚足够的钱，去做一次全身的变性手术，然后名正言顺的，以女人的身份跟小江在一起，并且结婚。
可是，很快经过生活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李二毛被一个唱片公司骗走了所有的钱，他迷上了赌博，他想要依靠赌博赚取足够的手术费用，只可惜十赌九输。
在这样的状态下，很快，李二毛和男朋友小江之间就产生了矛盾。后来矛盾越来越激烈，小江离开了李二毛。没有了小江的生活，让李二毛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去夜场排舞，表演，从网上认识更多的网友去排解无处消遣的孤独。
没有“爱”的李二毛，仿佛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那时候，贾玉川跟他见了一面，说了一些开导他的话，或许是那些话刺痛了李二毛，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联系、见面。
直到后来，李二毛认识了下一任男朋友小龙。
说起来李二毛和小龙之间的认识也充满了传奇。那时候小龙还十分年轻，主要靠着在深圳周围的夜场行骗为生。当时他看到李二毛之后，本来想认识他以后，骗他身上的钱。
谁知道聊完之后，小龙却发现，李二毛比他还穷，他被李二毛的经历所感动。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像是找到了在各自灰暗世界中一同前行的人。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一同摸索着在泥泞的世界中往前进。
只可惜，生活中的起落还在继续。因为吸毒，李二毛陷入癫狂状态，他闹着要自杀，身上穿着的洁白婚纱上全是血迹。等警察赶来之后，他和小龙两个人因为吸毒被抓进了监狱。
等到再次放出来的时候，李二毛被房东赶了出去。他一无所有，只能将自己仅剩的家具搬到深圳街头贩卖。但是整整几个小时过去，依旧没有人买单。
后来，贾玉川导演向他伸出了援助之后，帮他找到了暂时的容身之所。生活却远没有他想象的平静。
这时候，李二毛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母亲因为他的事情绝食了几天没有吃饭，而老家里面父亲给他留下的房子和土地也被村子上的村霸给霸占的几乎所剩无几。
最后，李二毛绝对回到自己的家乡，随他一同前行的还有男朋友小龙。
04坐上了从深圳前往四川老家的列车，贾玉川是这样说的，“我希望他离开这个城市（深圳），这样对他来说也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年是2011年，距离李二毛离开老家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他回到镇上，有好多镇上的人闻讯赶来，并且越聚越多，他们显然没有认出李二毛是谁，他们只记得二毛的那个人贩子父亲留下的孩子是个男娃。
他们对着李二毛指指点点。
李二毛回到村子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给他解决被霸占的宅基地的问题。最后无奈之下，李二毛只能和小龙在一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塑料棚。
可是即便如此，在深圳的生活已经让李二毛厌倦、失望，这一次他只想和小龙踏踏实实在农村过上一个普通的农民的生活。他开始在塑料棚里面养鸡，还养了两条狗。每天和小龙过着踏踏实实的小日子，他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过年的时候，他们还买来了对联贴在塑料棚上，展望以后的日子，他们要种玉米，种菜这样以后就有粮食吃了，而他养的鸡也有东西吃了。
“我每天看到我的那些狗，那些鸡，信心就来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去做全身变性手术的想法，一次，他和小龙去镇上采买的时候，看到有人结婚，他们两个在那里看了好久。李二毛说，以后等我做完手术，我们也结婚，也要想这样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场。
只可惜，他没有等来这样的美好生活，村子里的人始终不接受他这样的异类，在强势要求下，以600元的低价买走了李二毛家的地，将他赶出了村子。
05在纪录片中，贾玉川导演是这样说的：“在老家的半年时间里，我看着他两凭借着自己勤劳的双手渐渐找回了对幸福生活的自信。
然而村民的不理解，家人的排挤，始终让他们无法融入。最终李二毛不得不与邻居签订合约，以600元的低价如让被霸占的土地。他和小龙又回到了深圳。”
回到深圳后的李二毛和小龙再次到流水线上工作，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日子变得越来越好。
可是好景不长，小龙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开始不工作。在一次李二毛的爆发后，两个人彻底决裂，李二毛将他赶走，而他的生活再次一落千丈。
在出租车上，李二毛痛哭流涕，他说：“难道我这一辈子真的注定一无所有吗？是不是做人妖就注定要一辈子孤独地过？”
这一次，李二毛彻底被爱情伤透了心，他开始厌倦被当成异类的生活。
当再次见面的时候，贾玉川被李二毛的转变再次大吃一惊，他剪掉了长发，几乎重新变成了一个男人。只可惜就像开头说的那样，他被人发现，被暴揍了一顿。
绝望之中的李二毛只剩下一个执念，就是取掉假胸，重新变回一个男人。
贾玉川不忍心一生历经坎坷的李二毛被再次击垮，他为他联系了医院，决定帮助他完成手术。
只可惜，命运再次跟李二毛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体检结果显示李二毛患上了艾滋病。因为有艾滋病，李二毛无法进行手术。
这次就连贾玉川都变得无力，李二毛这一生起起伏伏，经历过普通人几辈子可能都无法经历的人生。在这中间，随随便便拎出一个挫折，可能普通人都无法承受。
但是李二毛却始终以坚韧和顽强的态度奇迹般地一次次重新站了起来。但是这一次，艾滋病不是小事。
就在这个时候，李二毛再次消失在贾玉川的生命中。
直到2017年，贾玉川接到了李二毛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他取掉了假胸，终于变回了男人。他说这一辈子活了两种人生，虽然说后悔也有些后悔，但是也值得了。
他说，他想要去海边游泳。
他说，在他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回四川，给他的父亲哪怕建一个空坟。
他还说，他要去一次香港，要痛痛快快地喝一次酒，找一个高楼或者是高山跳下去。
他说：“因为我选择这样的死法，应该是对得起所有人。”
从1978年到2019年，李二毛的人生一共走过了41个年头。
他是敢爱敢恨的李二毛，他是敢做自己的李二毛。
他是一生经历坎坷的李二毛，他也是至死都想要变成一个正常人的李二毛。
他这一生，前半生都在追求活着，后半生都在追求爱情、金钱、结婚。只可惜，最后他还是想他说的那样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现实生活中，我们总是害怕或是讨厌一辈子过上平淡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或许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都是一种奢侈。
